辛 鸣

“哲学究竟是什么？”

这一问题实在不好回答。因为不同的人对哲学有不同的看法：哲学是一门学问；哲学是一项技能；哲学是一种境界；哲学什么都是，哲学又什么都不是。更让初学哲学者不好理解的是，这些看法又还都不能说是错的。以至于有人戏言有多少个哲学家就会有多少个关于哲学的定义。

这话看起来已经说到头了，其实并不尽然。因为同一个哲学家在不同时期、不同情境下对哲学的看法并不必然一致，甚至往往大相径庭。所以如果换我们青年朋友来说这句话，可能就成了：有N个哲学家就会有N+1个关于哲学的定义，甚至N的平方个哲学定义。

这些不同尽管彰显了哲学的复杂性、多变性、不确定性，却不能成为我们不给哲学以定义的借口。既然存在哲学，既然大家又都在谈论哲学，既然大家在谈论的过程中相互之间还能明白并有交流，这就说明还是有一个共同的东西存在。这就给了我们对哲学定义的可能。

约定俗成来说，哲学就是世界观，是人对世界及人与世界关系的总的看法。有人说按此定义，人人都有世界观，难道人人都是哲学家了不成？这一提问很有力量。虽然从哲学的立场来说，最好的回答是：“不能肯定人人都是哲学家的事实，不能否定人人都是哲学家的可能”，但在可能还没成为现实之前它毕竟还不是现实。

所以我们需要给这一定义再加一个或者两个定语，“理论化”“系统化”：哲学就是理论化、系统化了的世界观。哲学通过理论论证和逻辑分析系统地回答关于世界最一般的问题。像著名哲学家冯友兰所讲的，哲学就是“对人生的有系统的反思”，强调的也正是哲学的理论性，系统的反思当然就是理论化的行为。

这一定义为什么有必要也有意义？就在于它大体划出了哲学的边界，至少让初与哲学接触的朋友们知道该从哪里着力，该向哪里靠拢。人云亦云、只言片语、即兴感悟的世界观不是哲学，经过理论洗礼、逻辑调教、系统梳理的世界观才是哲学；世界观是人对世界的看法，哲学中的世界是“人化的世界”，纯客观地对客观世界的探究是科学不是哲学。

可是哲学的悖谬在于，不给哲学以定义肯定是不妥的，给出哲学定义之后却是“危险”的。因为定义意味着对定义范围内的肯定和对定义范围外的否定。而什么该被划进来、什么又该被排除在外，对哲学来说却不是明确的，或者说至少不能独断。大哲学家黑格尔就曾慨叹道：“哲学有一个显著的特点，与别的科学比较起来，也可说是一个缺点，就是我们对于它的本质，对于它应该完成和能够完成的任务，有许多大不相同的看法。”给出一个定义挂一漏万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，很明显是有问题的。

那么，怎么办呢？

古人有“得鱼忘筌”之说，意思是捕到鱼了，就可以把捕鱼的网忘掉了，如果老惦记着网，就会把鱼忘了，就会搞乱目的与手段。哲学也同样。关于哲学的定义有了，但我们在知道之后就应该把它忘掉。否则哲学还没追寻到，倒给羁绊在了一个框框里，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。一个整天想着世界观的人，他的世界观肯定做不到“心无挂碍”。

所以，对于“哲学是什么”这一问题，我们绕一大圈之后，还应该再回到“哲学是什么”上来。尽管我们好像还在原点，我们已经有资格进行哲学之旅了。

而且，我们的哲学之旅仍然是对“哲学是什么”的无穷追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