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玩玩 陈蓓燕

2016年，杭州市学军中学原校长陈立群，婉拒民办学校200万元年薪，独自背起行囊，走进贵州省的连绵群山，担任黔东南州台江县民族中学校长。从名校来到大山里支教，他开出的唯一条件是“分文不取”。

3年，1000多个白昼和黑夜，陈立群用他的教育智慧、管理才干、爱与责任，一步一个脚印，在黔东南州的大山里奏响中国版“放牛班的春天”。今年9月，他被中央宣传部授予“时代楷模”称号。

扶志教师，留下带不走的队伍

晚上9点，依山而建的台江民中仍然灯火通明。两栋教学楼的50多个教室里，只见学生们埋头自习，没有一个交头接耳。

谁会想到，陈立群来之前，学校管理欠佳，课堂无序，学生迷恋手机现象严重，全县中考前100名的学生每年留在当地的屈指可数。那时，教师们最害怕被人问起高考升学率，羞于谈起自己的职业。

面对这所当地唯一的普通高中，陈立群皱起了眉头，但彼时的他心里是有底的。在浙江当了30多年校长，他有一套独到的管理方法。

“陈校长来了以后定下规矩，每逢大型考试，教师都要陪考，还要公布考试成绩。”英语教师任伟娟告诉记者，一开始大家本能地排斥，因为很多教师都是从当地初中选调上来的，本身教学水平并不高，考下来分数很不理想。

头两个月里，陈立群改革坐班时间、解聘怠工教师，制定16项以“严”立校的管理制度，让原本涣散的学校慢慢回到了正常轨道。“老师们的精神一下子都绷紧了。”台江民中副校长粟高胜说，大家都开始反思自身的教学态度和教学方式。

数学教师李封祥说：“现在，我们会在考前和学生分享复习方法，考后和学生凑在一起对答案，会纠结自己因粗心答错考题，会担心校长问起分数，但更多地会反思教学。考试能更准确地发现问题，再通过集体教研，找到解决的方法，从而提高效率和质量。”

一次次考下来，教师们的成绩提高了，学生更信服他们，上课也更加专心。2017年，陈立群到台江民中后带出的第一届毕业生，当年二本以上上线人数达到了近300人，是以往的3倍。

随后，“小荷工程”“青蓝工程”“名师工程”等针对不同年龄段教师的系统培养工程相继启动。陈立群说：“我的支教总会结束，只有让这里的教师学会‘造血’，教育才能兴起，脱贫才有希望。”

对于教师们而言，工作中陈立群是“严父”，生活中却俨然是“慈母”。他主持新建了教职工食堂，更向当地教育部门争取，为教师增设年度目标考核奖、教学质量奖等各种奖项。

他还把自己获得的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和杭州市杰出人才奖的20多万元钱拿出来，设立台江民中陈立群奖教金，分设爱心、责任和育才3个奖项，每年奖励9名优秀教师，每人5000元。

呵护学生，点燃美好生活希望

台江民中有3000多名学生，绝大部分是苗族孩子。其中，来自建档立卡贫困家庭的就有1300多人。陈立群刚到学校的那段日子，还常有学生往他办公室塞匿名信，说自己虽然很想读书，却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。

这些都令他心惊、心疼。惊的是居然还有如此落后的地方；疼的是命运没有给大山里的孩子一个平等上学的机会。

陈立群坐不住了，他开始挨家挨户地去家访。他想知道，这里的孩子都经历了怎样的生活，这里的家庭究竟怎样看待教育。

苗家寨子隐在连绵起伏的群山间。陈立群开车驶过一个又一个山头，道路时而崎岖不平，时而狭窄蜿蜒。颠簸了1个多小时，南庄苗寨到了，记者跟随他敲开了高一学生张志美的家。

那是一间破旧的木屋，屋内几乎没有家具，仅一口大锅，两张床。张志美的父亲去年去世了。年前，陈立群已来过一次，拿了1000元钱给她家，嘱咐她们好好过年。他回去后心里总是放不下，这一趟又来了。当他看到家里挂着腊肉，心安不少。

离张志美家不远是高二学生张明的家。踏进家门，记者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家徒四壁。张明的母亲去世，父亲常年在外打工，他周末回家也总是一个人守着空房子。

屋外，师生3人站在满是沙土的山头。陈立群往他们的口袋各塞了些钱，两名学生直说不能收。“拿着，我是你们的校长，不是别人，你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，走出大山，改变自己的人生。”

这3年来，陈立群跑遍了整个台江，家访了100多个贫困学生，他的退休工资几乎都捐赠了出来。这3年来，学生写给他的信有厚厚的一大摞。在他的关注与督促下，好多学生收回了辍学的念头，坚持回校继续学习。

每周一的国旗下讲话以及各种公开场合，陈立群都鼓励孩子们树立远大抱负；路再崎岖，也坚持给每一个考上大学的家庭送喜报，让苗民们逐渐认识到：考出一个孩子、脱贫一个家庭、带动一个寨子……

“人类道德的基点是爱心和责任感。”这是陈立群始终信奉的教育理念。在他看来，没有爱就没有教育，实现人性提升的前提就是对生命给予平等的敬畏与尊重，并且把精神渗透到一切教育要素之中。

倾尽所能，庇天下学子共欢颜

有人说，陈立群在台江支教的种种举措，可以追溯到他在浙江首创“宏志教育”、在国内率先提出“精神教育”理念，是他“为每个学生创造平等受教育机会”这一初心的延续。

面对被大山阻隔着的苗家娃，他立志要启发他们的斗志，移开横亘在他们心里的“大山”；面对尚未形成崇教意识的当地，他立志要重启耕读传家的良好风气，帮助苗族同胞在精神上脱贫。

台江民中教学楼两侧的绿化带里是一片“志向林”。陈立群来学校后，学生们从此多了一个节日——每年12月9日的励志节。在那一天，高三年级以班为单位，在校园里种一棵“志向树”，树下埋有一个瓶子，里面是全班学生的高考志向和人生理想。

平时，通过班会、成人仪式、升旗演讲、朗诵比赛、游学、社团等活动，陈立群让学生在体验中养成“高远的志向、高昂的志气、高雅的志趣”。

他关注每一个班级，会与学生一起晨跑，向他们传递“健康第一”的思想。他每月亲手书写对联制成条幅，悬挂在教学楼前，给予学生们抬头即可见的精神食粮。

他成立了“陈立群名校长领航工作室”，负责培养培训贵州地区中小学校长，首批30名校长已开始跟上他的脚步。他说，人被需要是一种幸福，未来贵州地区的教育发展要靠这些中小学校长。

在他的倡议下，台江县城东边始建于清代光绪年间的莲花书院和文昌宫被修复一新。在修缮完工仪式上，他慷慨陈词，希望这两处建筑能够成为台江百姓的精神高地，形成读书光荣的好氛围。

“贵州教育十问”“我的支教故事”“中国基础教育十问”……在陈立群的办公桌上，放着一沓厚厚的手稿，上面记录着他对教育的思考。他说：“支教一路走来，我唯有用心去做。也许会留有遗憾，但决不后悔。所求，只愿倾尽所能，庇天下学子共欢颜。”